御子柴律師系列2:《追憶夜想曲》書摘—為不受世間同情的人辯護

獨步文化

2018-02-14發佈

2023-03-24更新

御子柴律師系列2:《追憶夜想曲》書摘—為不受世間同情的人辯護

御子柴律師系列2:《追憶夜想曲》書摘—為不受世間同情的人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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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節錄於中山七里所著的《追憶夜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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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將刀子插入頸項時,御子柴著實嚇了一跳,手感就像在切黃奶油一樣。但刀尖只插入兩公分,就無法再往前送,因為抵到了骨頭。不管怎麼推或轉,都無法再前進半分。

不過這是事先早已猜到的事,御子柴不慌不忙地將手中的工具換成了細齒鋸。這把鋸子是一星期前在家庭購物中心買來的,跟學校技術科使用的鋸子相同,鋒利程度還算差強人意。

每一次拉動鋸子,就會冒出血來。但不到狂噴的地步,只像是將血從軟膠管內擠出來。御子柴心想,多半是因為死後才肢解屍體的關係吧。事實上最難處理的不是血,而是脂肪。一旦刀口沾上脂肪,鋒利程度就會大減。得不時抽出來以抹布擦拭乾淨,才能繼續切肉斷骨。御子柴暗自反省,早知會有這種狀況,當初應該多買幾把鋸子才對。

季節正要邁入秋天。

微弱的夕陽光芒,以及鐘蟋的鳴叫聲,讓這座三年前倒閉的廢棄鍍金工廠隱隱帶著晚夏的氣息。除了御子柴之外,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雖然停業已久,空氣中依然瀰漫著鍍金工廠特有的有機溶劑及鐵鏽的臭味,甚至掩蓋了手中不斷噴灑的血肉及內臟的屍臭。

御子柴默默拉動著鋸子。

將佐原綠的屍體切割成數塊,最大的理由是方便搬運。剛剛試著扛在肩上,御子柴才知道這麼小的女孩,變成屍體後竟然如此沉重。這讓御子柴再次體認,要將這龐然大物搬到某處拋棄,可不是件輕鬆的事。事實上御子柴對切割屍體並沒有太大興趣。當然,插下第一刀時背脊竄起了一陣酥麻的快感。但幾刀過後,這種感覺也消失了。當初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彷彿要擠出她的靈魂的那一瞬間,那種痛快可不是這種程度而已。相較之下,分屍只是收拾殘局的工作。

花了三小時,終於切斷頭顱及四肢,鋸子及指尖已沾滿了黏稠的血液。御子柴以事先準備好的一桶水,將手洗了又洗,卻洗不去那股濕滑感。

御子柴將肢解完的屍體暫時搬到廢棄工廠的角落藏好,便回家了。這時已到晚餐時間,若不回去,會遭家人起疑。

一進屋裡,便看到母親及妹妹正對著電視上的綜藝節目捧腹大笑。

「啊,你回來了?等這節目看完,媽媽就去微波你們的晚餐。」

「哈哈哈!這傢伙實在是太好笑了。」

是嗎?這個搞笑藝人很好笑嗎?到底是好笑,還是可笑?看來即使是兄妹,感受也完全不同。我現在心情好的不得了,但妳恐怕一輩子也無法理解這種感覺吧……

今天的晚餐是冷凍速食炒飯。吃在嘴裡,就像是咀嚼沙子一樣。御子柴三兩口扒完了飯,衝進浴室裡將雙手手掌徹底洗得一乾二淨。

接著御子柴回到位於二樓的自己房間,凝神細聽樓下的動靜。十點多時,父親回家了。這男人的生活作息簡直像學校課表一樣一成不變。就跟往常一樣,父親吃了飯、洗了澡,看完了深夜的體育新聞,便匆匆上床睡覺。

凌晨兩點多,御子柴確認家人都熟睡後,換上外出服,打開了窗戶。窗外不遠處有一根電線桿,御子柴沿著電線桿往下滑,不費吹灰之力就來到了屋外。接著御子柴躡手躡腳地跨上腳踏車,回到了廢棄工廠。沒錯,腳踏車。為了以腳踏車後頭的籃子搬運屍體,御子柴才將屍體切割成了合適的大小。

廢棄工廠裡,阿綠正乖乖等著御子柴回來。

御子柴決定在今天晚上先處理掉頭顱。剛開始的時候,御子柴本想將頭顱留在身邊把玩一陣子,直到厭煩為止。要不然,就是切得更碎後再丟棄。但御子柴很快就改變了想法,因為原本稀奇又可愛的少女頭顱,如今已徹底失去其魅力。原本像玻璃珠一樣清澈的眼睛,已逐漸變得白濁。然而最重要的理由是,這玩意越看越可怕。生前充滿生命力的阿綠,一旦死了之後,簡直像是變成了某種難以理解的怪物。御子柴感覺那對白濁的瞳孔彷彿不斷凝視著自己。數次試著將眼皮闔上,但眼皮總是彈回原本的位置,這就是屍體僵硬的現象吧。

御子柴將頭顱擱在鄰鎮的公民館前的郵筒上。

一旦公開阿綠的頭顱,不僅會震撼社會,也將驚動警察。明知如此,御子柴除了不安之外,卻又有種巴不得趕快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的慾望。御子柴離開郵筒時,心情就像是安裝了一顆定時炸彈。

定時炸彈果然爆炸了。

引爆炸彈的是一名牛奶販賣業者的女職員。她在配送牛奶的途中,發現了頭顱。剛開始的時候,她還以為那是人偶之類的東西。等到她看清楚後,她的尖叫聲響遍了整個社區,警察及好事的民眾登時蜂擁而至。

御子柴第一次聽到風聲,是在放學後不久。

「聽說相生町有個小女孩,被人以殘酷的手法殺死。」

母親在說這句話時顯得相當激動,臉上除了恐懼之外,還帶著明顯的好奇心。御子柴拼命壓抑住了想要脫口說出「兇手正是我」的衝動。

這天傍晚,御子柴不等天色完全變黑,就回到了廢棄工廠。這時警察尚未將這個地方列入搜查範圍。御子柴取出一個大約七十公分的長形袋子,把右腳裝在裡頭。這是他自廚房偷來的尼龍袋。因為頭顱已被發現的關係,夜晚走在路上可能會遭到懷疑,但這個時間應該還不要緊。何況裝在袋裡的右腳,就像是根法國麵包,讓御子柴看起來宛如是個被媽媽託付上街買東西的孩子。

夜色越來越濃,幼稚園早已關閉,門口一個人都沒有。這裡並不是阿綠就讀的幼稚園,因此看不到任何攝影機或記者。御子柴往左右看了一眼,確認沒有人後,將袋裡的東西放在幼稚園門口,接著轉身拔腿狂奔。

第二顆炸彈也漂亮地爆炸了。報紙及電視新聞鬧得沸沸揚揚,佐原綠遭殺害的案子受重視的程度,勝過所有政治話題。警察大幅增加搜查人力,各地幼稚園及小學也召開緊急會議,決定派人保護孩童們上下學時的安全。

御子柴心裡樂不可支。所有大人都被自己安排的炸彈嚇得像沒頭蒼蠅一樣。

阿綠,妳一定也很開心吧?我們的合作表演,獲得了全世界的掌聲與喝采……

第三天清晨,御子柴趁著晨霧未散,將袋子裡的左腳放在神社的賽錢箱上,才到學校上課。

這第三顆炸彈,讓兇手獲得了「屍體郵差」這個帥氣的綽號。御子柴非常中意這個帶有嚴謹及耿直形象的稱呼,因為這相當符合自己的性格。

但「包裹」送了三次後,附近隨時都有警察及消防隊員嚴密巡邏,要偷偷前往廢棄工廠已有些困難。何況上下學時總有些雞婆的大人守在一旁,根本沒辦法繞道前往他處。

幸好屍體的兩隻手臂早已取回來藏在房間天花板上。跟頭部或腿部比起來,手臂較不占空間,處理上也省事得多。只要想個辦法攜出屋外,要棄置在警戒較鬆懈的超市停車場,或一般住家門口,想必不是難事。

最大的難關,還是在於軀幹。御子柴左思右想,還是想不出適當的搬運方法。就在這個時期,那些人找上門來了。

「御子柴禮司,我們現在以殺害佐原綠的罪嫌逮捕你。」

就在這一瞬間,御子柴從床上彈了起來。

這裡是某公寓房間,窗外依然昏暗。設定了時間的空調系統早已停止運轉,室內溫度極低,額頭上卻沾滿了不舒服的汗水。即使以手掌頻頻擦拭,不舒服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打開放在枕邊的手機,一看上頭顯示的數字,是「04:24」。

御子柴悶哼了一聲。即使這麼早醒來,也不會對身體狀況有絲毫影響。但是被噩夢打擾了安眠,讓御子柴心裡相當不愉快。殺害佐原綠的記憶,如今依然深深烙印在腦海。將刀尖插入頸項的感觸,也還清晰地殘留在手掌上。一切都是如此真實,根本沒必要靠夢境來重新溫習。

下床的瞬間,左側腰際感到隱隱刺痛。御子柴反射性地按住了傷口,但傷口當然沒有裂開。距離拆線到現在已過了兩個月,手術剛結束時痛得生不如死,此刻卻只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既然醒了,不如好好利用時間。御子柴走出門外,從集中式信箱抽出早報,回到屋裡閱讀。主要閱讀的內容,是經濟版及社會版。經濟界的爾虞我詐,以及社會上的種種悲劇,向來是律師茶餘飯後的消遣。

御子柴法律事務所如今共與三家企業簽訂了顧問契約。但顧問費只足夠支付事務所的房租,無法填補其他開銷。何況近年來經濟不景氣,這三件顧問契約能否長久持續下去都是個問題,當然還是得積極開拓新客源。御子柴選擇客戶的條件有兩點,一是財力,二是立場。最理想的客戶,是背景不乾淨的資產家。越是心虛的人,越是看重名聲與地位。同樣的道理也可以套用在組織上,來歷可疑的組織為了掩人耳目,總是會舉辦一些大規模的活動。像這樣的人或組織,為了自保不管花多少錢都不會心疼。

社會版的頭條新聞是前陣子那起惡婦殺夫案的法院判決。

〈東京地方法院於十六日依循裁判員制度,為津田伸吾遭殺害一案作出判決。身為死者妻子的被告津田亞季子(三十五歲),遭地方法院判處十六年徒刑。被告亞季子從一開始就坦承殺害丈夫,這場審判受社會關注的焦點在於法院將如何判刑。針對判決理由,審判長大塚俊彥認為被告的動機相當自私,僅因為丈夫無法維持家庭生計,且被告希望與其他男人再婚,就將丈夫殺了。這樣的看法,可說是與檢察官的主張完全相符。被告的代理律師寶來兼人當日便提出上訴,理由是量刑不當。被告亞季子在今年五月五日因涉嫌與丈夫發生口角後將其殺害,遭警方逮捕並羈押於東京看守所內。〉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一則值得關注的新聞。御子柴摺起報紙,開始看起最近調查的一件案子的相關資料。

這件案子的調查過程並非全由自己親自執行。自己在本月月中才出院,在那之前的調查行動,都是女辦事員日下部洋子的功勞。雖然在一些細節上不臻完美,但乍看之下並無致命疏失,應該不用採取什麼補救措施。

蒐集到的資料是否有謬誤之處?這樣的內容有沒有辦法讓那些對外嚴苛、對內寬大的律師公會成員們心服口服?御子柴細細評估,最後的結論是應該沒有問題。

御子柴沖了個熱水澡,於七點離開公寓。雖然比平常早了兩小時,但御子柴並不介意。前往事務所的路上,御子柴在經常光顧的咖啡廳買了兩塊麵包,以及一杯含糖的咖啡。雖然傷勢才剛痊癒,喝杯咖啡應該不至於造成什麼危害。

抵達位於虎之門的事務所時,還不到八點。洋子還沒來。御子柴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準備起了資料。

不一會,事務所的大門一開,洋子走了進來。她一看見御子柴,劈頭便以責備的語氣說道:

「老闆!您怎麼會在這裡?」

「只不過早來兩小時,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您前天才剛出院……醫生不是說您還沒完全康復,得靜養一星期嗎?」

「靜養期間的收入,難道醫生要補給我?」

御子柴不耐煩地揮手打斷洋子的話。以法律事務所的辦事員而言,洋子相當能幹,但是連御子柴的健康及生活也插手干預,可就讓御子柴有些吃不消了。

「這陣子麻煩妳幫我調查案子,辛苦妳了。」

話題一轉回公事上,洋子的神色登時變得緊張。

「但是在蒐集證詞時,如果能順便打聽解約件數,可就更完美了。像這類案子,真相往往隱藏在解約件之中。」御子柴接著說。

「請問……這些調查資料,您打算拿來做什麼?」

「嗯?」

「向律師公會提出懲戒申請嗎?還是進行刑事告發?」

御子柴察覺洋子的口氣有些嚴厲,朝她臉上一瞥,發現她的眼神中帶有一絲責難之意。那眼神似乎在訴說著:你是經常遭懲戒所以想報復,還是突然想嚐嚐伸張正義的滋味?

「目前不打算提出懲戒申請,也不打算進行刑事告發,因為這些都沒錢賺。暫時就當作交涉的一項籌碼吧。」

「交涉籌碼?」

「只要是當事人不想被知道或不想被干涉的事情,就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當作交涉的條件。就像一根釘子,只要使用得當,也能成為殺傷力十足的凶器。」

「……您打算拿它……當凶器?」

洋子是個說話相當謹慎的人,她刻意避開了類似「恐嚇」或「威脅」之類的字眼。

「我只是打個比方,妳別想太多。」

可惜對眼前這個辦事員來說,別想太多是個強人所難的要求。她的眼神中所帶的譴責之意更加濃厚了。

「您該不會又想做什麼危險的工作吧?請您千萬別亂來,這是您的個人事務所,沒有合夥律師也沒有跑腿……呃,受雇律師。如果您又發生上次那樣的事情,事務所就要關門大吉了。」

「這次撐了三個月,不也沒事?」

「這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幫助爭執中的任何一方,就會遭另一方憎恨,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依洋子的神情看來,她還是憤憤不平。若是以前,御子柴根本不會將辦事員的抗議放在心上,但這次讓洋子獨力支撐事務所長達三個月,在她面前畢竟有些抬不起頭來。

「律師遭人怨恨是家常便飯。世上只要是賺錢的生意,多半會成為眾矢之的。何況若賺不了錢,我要怎麼支付辦事員的薪水?」

御子柴已經展現最大誠意向洋子說明了,洋子的一對瞳孔還是直瞪著御子柴不放。那眼神似乎在訴說著:都已經被人捅一刀了,賺再多錢有什麼用?

御子柴在傷勢稍見好轉後,曾在醫院裡找了報紙來看。報紙上只說一名律師遭從前的辯護對手家屬攻擊,並未提及進一步的內情。御子柴的過去經歷竟然沒有被公開,不知道是不是負責這件案子的老獪刑警刻意將消息掩蓋了下來。既然報紙上沒寫,洋子當然也無從得知。當她有一天知道御子柴有著不可告人的過去時,不曉得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兩人僵持了一會,洋子嘆了口氣,似乎是放棄了抵抗。

「昨天您離開後,谷崎先生來電。」

「谷崎?」

「他要我轉告您,既然您出院了,想跟您見上一面。」

御子柴向來不愛受人恩情或施捨恩情,但對象若是谷崎,可就另當別論了。一來谷崎幫忙接下了上次的案子,二來御子柴好幾次差點遭受懲戒,都是谷崎擋了下來。御子柴不曉得谷崎為何如此對自己青睞有加,但基於禮儀,出院後總是該說聲謝謝。何況他是東京律師公會的前會長,若惹惱了他,絕對沒有任何好處。

「今天有什麼預定行程?」

「沒有。」

這樣剛好,谷崎的事務所就在等等要前往地點的半路上。

「很好,我現在就去拜訪,妳先打電話知會一聲。」

書籍資訊

本文節錄自中山七里所著的《追憶夜想曲》。

他曾是眾人口中的「屍體郵差」、殘忍分屍幼女的少年犯。如今,他帶著滿身罪衍,重生成最強悍的律師。以天價為報酬,沒有無法逆轉的委託。然而,這次他不計任何代價,只為替人人輕蔑的女人脫罪……這一場官司,不僅僅是檢察官和律師的攻防戰,也是辯護律師和被告人間的心理戰!御子柴四面受敵,而他唯一的武器,是他在無可挽回的罪愆中,祈求贖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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