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鼎棫
2019-11-11發佈
2023-03-02更新
是怎樣的孤立無援,讓整座城市變成製造「小丑」的化學池?|王鼎棫

配樂響起,進入正片,收音機播著收垃圾工人打算長期罷工的消息。主播形容街上惡氣沖天,不分貧民區及高級住宅區,路人 …
是怎樣的孤立無援,讓整座城市變成製造「小丑」的化學池?|王鼎棫
配樂響起,進入正片,收音機播著收垃圾工人打算長期罷工的消息。主播形容街上惡氣沖天,不分貧民區及高級住宅區,路人紛紛走避。這則消息,反射出高譚市正處於貧富懸殊,從內到外都腐敗到臭不可聞的境地。
主角亞瑟邊聽著廣播,邊安靜看著鏡子,熟練地為自己化裝。在主播若無其事的聲線中,他把兩手食指插進嘴角,勉力拉起臉頰,展現皮笑肉不笑的面容,還有那雙充滿苦情的眼神。
我們這時還不知道的是,亞瑟這個角色,正代表社會安全網破掉後的犧牲者與反動者。
我不會說他是想要解放社會的革命家,因為片中一直強調他沒有「政治意識」,反而覺得他比較像《黑暗騎士》中阿福管家所說的,那個「純粹想看世界燃燒的人」。
是怎樣的孤立無援,引發他想看世界燃燒的慾望?
起初陷入困頓的亞瑟,就像《精神疾病製造商:資本社會如何剝奪你的快樂?》一書提及的:沒有任何情感痛苦是先天的,也就是說,沒有證據證明它是大腦患病或基因缺陷的產物。但卻有相當多證據指出,它是由極端的不平等所導致,再加上個人主義的提倡,公共服務大肆刪減,孤立無援感與日俱增,助長了憂鬱和焦慮症。
劇情一開始,亞瑟還能拖著殘破不堪的心靈與身軀,忍受著經濟拮据,還有他人對 精神疾病的異樣眼光,兢兢業業地出演著派對小丑或脫口秀,嘗試為這苦悶的世界帶來歡笑。後來,隨著百業蕭條、預算緊縮,最後連透過政府補助,利用公部門的心理諮商服務,保有向世界宣洩及傳達情緒的唯一出口都不可得。

如同NHK採訪小組探訪日本各地孤獨終老的人們,寫出的《無緣社會》一書所說:
防止社交孤立的系統,首先是人與人的互相扶持(家庭安全網);接著是企業雇用勞工,使勞工獲取的穩定薪資(企業安全網);最後是政府的保障(社會安全網)。1
當亞瑟翻起母親的過去,發現難以接受的真相,讓他對家庭徹底失望;又因一時失誤,瞬間失去在職場立足的機會,最後連政府福利都不願伸出援手。亞瑟的家庭、企業及社會安全網前後全面瓦解,讓他忍不住憤慨,對群眾訴說:「就算我今天路死街頭,你們也會橫跨我的屍體而過」。因為他只不過是大城市的冷漠與放任下,諸多尋常的景色之一。
描述日本現象的《反貧困:逃出溜滑梯的社會》一書也警告:只要我們一不小心踩滑了腳,就會毫無阻攔地一路跌落到最底層的生活。這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溜滑梯社會」。亞瑟前半人生的劇情,正清楚地描繪了這點。
再看到《收入不平等:為何他人過得越好,我們越焦慮?》這本書,則進一步解釋,當貧富差距越來越大,人們就越容易以高低階級來評價自己與他人。也正因為擔憂自己落於人後,為了避免自卑,「防禦性的自戀」等現象也隨之衍生。
出於這樣的防禦性自戀,片中也緩緩念出這句台詞:「過去我以為我的人生是部悲劇,原來我的人生應該是齣喜劇。」當他甩開主流價值觀的包袱,用自己定義的劇本面對一切,亞瑟2.0——小丑的人格——油然新生。
這樣的自我感覺良好,雖然讓亞瑟從憂鬱及低落中解脫,但這現實與心中形象之間的落差,無疑對他來說是個龐大的負擔。為了支撐這樣反噬身心的人格,他從此踏上了反社會的不歸路。

有意無意的槍聲,無形中成為一種號召?
如果說《蝙蝠俠:黎明升起》中,大橋上的火焰蝙蝠是重新找回希望與秩序的象徵符號;那麼小丑所犯下的種種殺人行為,則在有意無意間,成為一種推翻腐敗與窠臼的號召。
也許同樣出於在社會底層掙扎,想要讓自己與他人平等,又渴望勝過他人的微妙心態,當人們看到小丑對上層階級展開反擊,心中壓抑的能量就這麼被釋放了。各方人們四散的負能量,迅速成為凝聚各方群眾的黏著劑,群眾得以小丑形象為「外包裝」,輕易用「正義」為號召,對「不平等」發出聲響,堂而皇之地把各種對世間的反感形諸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