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劇《人選之人》光芒背後，鏡頭沒拍到的幕僚生活真相 | 娛樂運動

那些「造浪者」如何興風作浪

政治幕僚百百款，從機要秘書、黨部公職到民代助理，政治人物作為老闆，會依照自身需求打造自己喜愛的幕僚團隊。

著重選民服務、地方經營的縣市議員，可能會重用像劇中簡哥（黃浩詠飾）那樣的組織人才，所以簡哥性騷擾亞靜（王淨飾）後，組織部主任才不惜以「好用的人很難找」試圖袒護，也道出組織幕僚的重要性。

而《人選之人》以文宣部的角度切入，更反映了2016 年大選後，政治人物重視社群媒體的現實。如民進黨，即在 2015 年將成立 29 年的文宣部卸牌，把它與網路部合併，更名為「媒體創意中心」。

這樣的風潮，也讓「小編」在網路時代，成為新形態的政治幕僚；一張圖卡配上簡短文字已是標配，近期更有朝向「短影音」發展的趨勢。

「小編」這一行，不僅要熟悉演算法更迭，還要針對不同受眾推播不同內容，才能在百家必爭的社群媒體佔有一席之地。

因此，無時無刻盯著手機才能因應突發事件、搶得發文先機；這種高工時、高壓的工作環境，對助理身心健康也造成相當大的威脅。

2020 年 8 月，新北市金山區公所的小編猝死家中；在此之前的半年，其平均加班時數竟然超過 80 小時。監院為此糾正金山區公所。

但當家屬針對此起悲劇，提出國賠申請，新北市府法制局竟認為該名小編是「自願加班」，進而決議拒絕賠償。

除了前述黨公職或社群小編，大家平常最有機會接觸的政治幕僚，可能是在地方走跳的「議員助理」。

他們是一群負責協助選民處理各項疑難雜症、監督地方政府與預算使用的幕後推手；但是這些幕僚，卻只擁有相對低薪的待遇，很大原因出在制度設計。

議員助理的待遇怎麼了？

根據《地方民意代表費用支給及村里長事務補助費補助條例》的規定，直轄市（即六都）的市議員，每個月有 24 萬的助理補助費，可聘用6至8位公費助理；而非直轄市的縣市議員，每個月只有 8 萬可聘用 2 至 4 位公費助理。

國會的公費助理的部分則規定於《立法院組織法》，其費用會每年由立院重新編列，彈性相對較大。

從前面說明可知，地方議會的公費助理待遇，起碼出現兩種不平等：（一）六都與非六都待遇的不平等；（二）問政機會的不平等。

六都與非六都待遇的不平等

本文以兩個相對極端的案例比較：

新北市第五選區的市議員（選區範圍：板橋區），可以選擇以月薪 4 萬聘用 6 位助理，或以月薪 3 萬聘用 8 位助理。

花蓮縣第三選區的縣議員（選區範圍：吉安鄉、壽豐鄉、鳳林鎮、光復鄉、豐濱鄉、萬榮鄉），實務上只能請兩位助理（一位月薪約 5 萬的主任、一位月薪約 3 萬的助理）。

補助條例雖然說可以聘用 4 位公費助理，但根本昧於現實，因為總共只有 8 萬助理費。即便只想請 3 位助理來均分，結果會是助理月薪僅略高基本工資，還不夠支應勞健保。

而論管轄範圍，新北市第五選區的板橋區面積大約 23 平方公里，花蓮縣第三選區的六鄉鎮面積總和大約 1342 平方公里，面積比 58 個板橋區還大（雖然人口總和不到板橋區的四分之一），卻只能有 2 位公費助理加上議員，組成 3 人服務團隊上山下海。

問政機會的不平等

公費助理的補助過低（不論是否為直轄市），所造成的結果就是：沒有其他經濟來源（有金主或有副業）的議員，服務選區或撰寫法案的人力都相當吃緊。

如果想多聘用助理或提升待遇，要不家底雄厚能倒貼、要不想方設法「開源」；這也是為何許多助理不惜鋌而走險增加「業外收入」。

無論如何，這也壓縮議員與助理能專心問政的心力。

過去中職多次爆發簽賭風波、球員收錢打假球，當時旅美的王建民就提出「提高球員待遇」作為解方。同樣邏輯也能適用「政治圈」。

提高球員與助理的待遇，雖然無法完全遏止打假球，但至少能降低收黑錢的誘因，更能吸引人才願意貢獻自身。

尤其大家常說選戰就像作戰，如果沒有糧草（公費）就沒有兵馬（助理），還沒開戰就已經輸了一半。現行這種利於「金權政治」（有錢政治人物恆大）的制度設計，對於富有理想的青年世代，或是拒絕仰賴特定金主的議員，都相當不利。

當然，我們可能很難禁止有人願意以月薪 10 萬請 10 位以上的助理，但若能從制度層面提升助理待遇，至少能讓參政機會變得公平一些。 更甚者，提升助理待遇或許只是正視政治幕僚職業專業的第一步。

政治不該只是志業

以前歷史課本以「第一憨，種甘蔗給會社磅」，講述日治時期台灣蔗農的處境，而這段後面其實還有「第三憨，選舉運動」，談的是為了理念幫候選人跑選舉，經常沒有回報，這或許也體現了當代政治幕僚的心聲。

劇中亞靜為了幫助翁文方（謝盈萱飾）透過選舉回到原本的戰鬥位置，願意犧牲利用下班時間協助經營 YouTube、甚至為此被狗仔偷拍，但翁文方以「沒有額外的薪水喔」，淡淡道出政治幕僚工作者默默吞下的覺悟。

又或像第三集中，蔡易安（潘綱大飾）白天在郊區海邊拍影片、晚上還要回辦公室協助剪片上傳，議員助理在選舉期間也都是起早貪黑。

具體像是凌晨送車、站路口拜票，晚上還要跑攤顧組織，誠如劇中陳家競所說「選舉真的是傷害我的生命」。如果議員助理不是像亞靜那樣「真的真的非常喜歡幕僚這個工作」，單論勞動條件其實難以支撐。

2020年，在時任內政部長徐國勇任內，內政部部務會報通過《地方民意代表費用支給及村里長事務補助費補助條例》第6條的修正草案，期待在總費用不變的前提下，取消每位議員助理人數上限，並將直轄市議員助理人數下限調整為 4 人，但最終卻不了了之，僅在 2022 年三讀通過將村里長事務補助費從 4 萬 5 千元，增加至5萬。

這幾年，有不少年輕且優秀認真的議員回鄉耕耘，從體制內慢慢推動變革的齒輪，但現實的制度其實對這些青年議員相當不友善。

在非屬六都地區或沒有經營其他事業的縣市議員，要兼顧團隊日常運作與公共問政品質，實屬不易。

面對這個困境，當然可以怪政府或立法院的不作為，但在現實社會中，一旦有立委提出「增加助理待遇」的法案，不難想見「酬庸」或「分贓」的輿論。

所以由衷希望《人選之人》這部戲，讓政治幕僚走入大眾視野，進而能逐步改變社會大眾的認知，雖然道阻且長，但是面對待遇調整、提升問政專業，「我們不要就這樣算了」。

【本文作者】

黃彥誠

臺大國發所碩士生

【本文核稿】

網站主編　王鼎棫

參考資料

1. 感謝多位政治工作從業者向筆者分享的寶貴實務經驗。

2. 呂欣潔等。2016。《政治工作在幹嘛？：一群年輕世代的歷險告白》。台北：網路與書出版。

3. 關鍵評論網（2022年11月9日）。每日選舉圖表｜「第三次」九合一選舉將舉行，但你知道台灣曾經一年最多有幾場選舉嗎？。

4. 內政部（2020年5月21日）。用人更彈性 內政部修法：放寬議員助理人數及專職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