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又被起訴！能否回鍋白宮，還得看「這些要件」｜國際瞭望

美國前總統川普近日官司纏身，涉入了像是銷毀機密文件、操縱選舉、偽造文書、商業詐欺、妨礙名譽等案件；其中，受到矚目的案件之一是今年（2023）年 8 月 1 日，Jack Smith 特任檢察官，於華盛頓 DC 特區起訴的案件（下稱推翻選舉案）。

推翻選舉案，是美國史上第一次，以「總統試圖推翻選舉為由」提起的刑事訴訟，其重要性不言可喻，對川普極力爭取競選的 2024 美國總統大選，勢必造成衝擊。

以下，本文將帶領各位一睹為快！

推翻選舉案的爭議為何？

檢察官 Smith 起訴主張，川普密謀推翻 2020 年美國總統大選結果，促成隔年 1 月 6 日的侵入國會事件，構成密謀欺詐美國（conspiracy to defraud the US）、密謀妨礙官方程序（conspiracy to obstruct an official proceeding）、妨礙官方程序（obstruction of an official proceeding）與密謀妨礙人民行使權利罪（conspiracy against the rights of citizens）。

回顧 2020 年 11 月 3 日，美國總統大選開票，川普以選舉人團（electoral college）232 票輸給民主黨候選人拜登的 306 票。在此前後，川普多次宣稱選舉結果不公，並在社交媒體上呼籲支持者站出來推翻選舉結果。

2021 年 1 月 6 日，一批川普支持者衝入美國華盛頓 DC 國會山莊，試圖阻止國會清點選舉人團票數並確認拜登當選。他們攻擊警察，破壞現場，現場一片混亂，數人死亡、超過百人受傷，更造成鉅額財物損害。當下，川普並未立刻調動國民軍平息暴動。

附帶一提，這起事件，除了對川普啟動刑事調查外，國會也著手進行彈劾。

侵入事件一週後、也是川普卸任一週前，於 1 月 13 日，眾議院即以煽動叛亂（incitement of insurrection）為由，經 232 票：197 票決議通過彈劾川普案——這是繼 2019 年 12 月 18 日彈劾案之後，川普第二次被彈劾，成為美國史上第一位「被彈劾兩次」的總統。

眾議院隨即成立「特殊調查委員會」調查前述侵入國會事件，並將彈劾案呈送參議院，由後者認定「川普是否有罪，應被彈劾」。

要通過川普的罪名，必須經全體「三分之二」以上的參議院議員投下「有罪」票（相當於 67 票）。而川普彈劾案，最終只獲得 57 張「有罪」票，也讓罪名不成立。

美國總統能拒絕刑事調查嗎？

川普的起訴，以及後續的審判，其實要建立在川普「能夠」接受刑事調查的前提之上。

也就是說，如果川普能享有「豁免刑事調查」的權利，那就很難用法律追訴他。以下，將從美國憲法開始，討論總統接受刑事調查的可能性。

首先，美國憲法未明文規定「總統豁免權」。該國憲法第 2 條第 4 項僅規定，當總統被眾議院彈劾，且被參議院決議有罪（convict）時，應予免職。

同法第 1 條第 3 項第 7 款更進一步規定，被參議院「決議有罪」的總統，應依法接受起訴、審判與處罰。先前談到的彈劾案，就是依照這些規定進行。

不過，由於美國憲法已直接規定總統被彈劾、決議有罪後，必須接受司法機關的調查、審判與處罰，也就意味總統不會享有「豁免刑事調查」的絕對權利。

美國最高法院也採類似的看法。歷來判決，最多只有著墨總統的民事責任豁免權；反之，總統任職期間，因其公務或非公務行為所生的刑事案件，並不享有絕對豁免權（註二）。

在 Clinton v. Jones (1997) 案件中，最高法院大抵維持上述見解，但更進一步提到總統「僅在極特殊」的前提下，才有免除民事訴訟調查的豁免權。

回到當年，本案被告 Paula Corbin Jones 是 Bill Clinton 擔任阿肯薩斯州長期間的一名州政府僱員。 Jones 指稱， Bill Clinton 曾多次對她提出令人不適的性要求（sexual advances），她多次拒絕，導致受到上級的不利對待。 Jones 向地方法院起訴，而法官以總統豁免權為由，駁回了本案，並指示所有調查必須於 Clinton 總統卸任後才可以進行。隨後上級巡迴法院駁回了這個見解，敗訴的 Clinton 便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訴。

最高法院認為，無論是從權力分立的角度，或是行政機關經常處理高度機密的特質，都不該讓不適任的總統，免於司法程序的監督。

因此，總統最終也不能隨便在民事案件中主張豁免。

其實，除了上述民事案件外， Nixon 與 Clinton 兩位總統當時也都另外受到刑事調查，而法院並未以「刑事豁免權」為由停止那些調查程序。也就是說，美國法院實務已建立一套相對穩定的見解，不支持總統享有絕對的刑事調查豁免權。

推翻選舉案的後續發展？

起訴川普這件事，除了刑事豁免權之外，也衍生其他法律議題，引發學術與實務界的廣泛討論。

有人從案件的事實層面：諸如川普有沒有試圖影響選舉？川普在 1 月 6 日國會暴動中的角色為何？川普的行為與支持者闖入國會有沒有因果關係？這部分涉及檢察官的調查與舉證，相信在後續法院審理時會有更多辯論。

另外也有從法律層面出發，討論川普鼓動支持者抗議選舉不公的言論，是否受到憲法言論自由的保護： George Washington大學法學院 Jonathan Turley 教授便主張，川普被指控的許多言論都受到保護。但芝加哥大學法學院 Aziz Huq 教授則認為，雖然部分言論可能受到「言論自由」的保障，但煽動犯罪的言論幾乎不該受到保護。

目前為止，最受到關切的議題或許是：川普的刑事程序是否會影響他參選 2024 年總統大選的資格？美國憲法對於總統參選資格只設了三項條件：年滿 35 歲、出生於美國的自然公民、以及居住於美國至少14年，並沒有直接明文禁止具有犯罪紀錄之人參選、擔任公職。

假設在 2024 年總統候選人登記參選前，法院作成有罪判決，川普或許可以主張自己有競選總統的資格；就算他必須服刑，也可能透過競選團隊協助競選（註三）。

不過，專攻美國憲法原意主義（originalism）、芝加哥大學法學院教授 William Baude 與University of St. Tomas法學院教授 Michael Stokes Paulsen 分析認為，根據美國憲法第14條增補條款第3項，從事「叛亂」（insurrection）或「反叛」（rebellion）行為者不得擔任公職。 Baude 與 Paulsen 教授主張，川普鼓動支持者進行國會暴動的行為已經符合該條文的構成要件，不應參選、擔任公職。

總的來說，美國憲法並沒有針對總統接受刑事調查與審判時，是否會影響其參選總統的資格；推翻選舉案，連同川普其他案件院，會在何時作成判決，更是難以斷言。

政治現實上，川普目前仍是極具聲量的共和黨政治人物。然而，他最終是否會代表共和黨角逐總統大選也還無法確定。在種種不確定的前提之下，川普的推翻選舉案與其他案件的司法審判，對於美國政壇與未來選舉的效應，其種種爭辯與評論將會繼續出現在媒體版面，形塑美國民眾與全球人民，對於川普、美國司法、選舉、民主的認識與認知判斷。

【本文作者】

王世安

現為美國芝加哥大學法學博士生，芝加哥大學法學碩士（2019）、台灣大學法學碩士（2016），曾任執業律師。

【本文核稿】

網站主編，王鼎棫

註一：最高法院在Nixon v. Fitzgerald （1982）判決才首次確立，美國總統或卸任總統對於因其公務行為所造成的民事責任享有絕對豁免權。 Fitzgerald 原是一位美國空軍分析師，在 1968 年國會調查 Nixon 總統行政效率的聽證會作證後，遭到 Nixon 政府解僱。爾後， Fitzgerald 的解僱被認定為不合法，他便向 Nixon 總統起訴主張損害賠償。最高法院以總統豁免權為由，駁回 Fitzgerald 的主張。

註二：Nixon v. Fitzgerald, 457 U.S. 731 (1982), p. 766.

註三：Maggie Astor, Can Trump Still Run for President if He Is Convicted? New York Times (Aug 3, 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