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義研究？原民遺骨遭台大強行挖掘，馬遠部落籲歸還！｜公共倡議

（本文顯圖，由台大學生提供）

1960 年間，台灣大學醫學院團隊，曾赴花蓮縣萬榮鄉馬遠村，挖掘布農族人遺骨進行研究。2017 年，馬遠部落後代舉行記者會，要求台大返還祖先遺骨、建立紀念碑，規劃歸還儀式和成立補償基金會，雙方多次協商，目前仍未達成共識。

就在今（2023）年 11 月 15 日，部落族人北上陳情，卻在台大校門口被警方阻擋。根據媒體，台大研究生協會晚間在臉書發文指出：台大校方與警方關閉校門，以粗暴方式禁止自救會進入校園，研究生協會強烈譴責此行為，並要求台大校方應正視問題，積極與自救會商討返還方案。

也許很多人，只看到衝突畫面，不太明白發生什麼事、或是有很多的質疑。這篇文章，希望能夠為大家整理所有事件的來龍去脈。

到底發生什麼事？

首先，幫大家爬梳一下，此一事件掀起波瀾的重要時點，請看下圖（註）。

部落的訴求 到底有哪些？

大方向來說可以歸納成四大項：台大誠懇道歉、正式舉行歸還遺骨儀式、設立紀念碑或園區、賠償金與成立基金會。

這邊要特別澄清：因為涉及族人眾多、討論過程中也有各種意見，但向自救會確認後，現行共識並不包含「要求每年保送台大醫名額」──這兩天 Dcard 上高度討論的風波，可以暫時休止了。

而 15 億賠償金的部份，則確實是部落的共識，但賠償金並非直接流入「個別族人」手中；具體來說，除了個別賠償，也會運用在遺骨歸還後的園區維護、紀念活動等事項──因此，也會參考蘭嶼處理核廢賠償金分配的「前例」，接續成立基金會來處理相關事宜。

為何族人要進入台大校園？

簡單來說，就是協商不順利，想要積極尋求共識。

之前校方的協商代表，一直是台大主秘，但溝通並不順利、族人沒有信任感，所以都很希望能夠見到直接與台大校長會面。

因此，就在今年 11 月 15 日，馬遠部落族人才決定再次北上，以和平遊行的方式表達訴求，遊行路線為 ：行政院陳情－教育部陳情－台大醫學院探視祖先遺骨－台大正門口陳情。 族人不斷強調，希望校長出面接受陳情書，讓族人感受到誠意便離開。但無論行政院、教育部、原民會及現任立法委員各方如何溝通，校長就是不願意出面。

族人最後現場決定：希望唱著歌、和平地走進校園繞行一圈表達訴求就離去，卻遭到警力強力阻擋並關上鐵門，也就讓大家所看見的「衝突畫面」。

說祖先想回家，為何不先處理？

其實這個提問的潛台詞是「族人就是要錢」。

族人當然殷殷期盼，祖先回家的那一天。但在威權時期，用如此不義的手段，取得馬遠祖先遺骨，各種記錄及說法都不一致。目前僅確定完整保存的部分，有 43 具成人遺骨，其他則因「不具研究價值」而被與其他人種遺骨混雜存放，無法分別。

在這樣情況下去談「歸還」，完全是便宜行事。因此，族人希望先有真相、確認狀況，再慎重請回祖先重新安葬紀念。

順帶一提，過去的類似研究，經過反思已被認為「高度侵害人權」，這已是國際共識。而台大研究室裡還有其他更多的類似個案，但馬遠是唯一「二戰之後，起掘距離下葬時間只有 4-12 年左右」的案例──祂們的後代，當時甚至是親眼看見親人被挖！

愛丁堡「裸還」，台大為何不行？

這邊也請看下圖：

15 億賠償金到底怎麼算的？

再來，大家非常關心，台大認定難以負擔的「鉅額賠償」，也就是 15 億的賠償金，到底是如何計算出來？經過詢問族人以後，其實有一點點可愛。自救會在討論賠償金的時候，在想計算標準是什麼？最後決定以「時薪」計算，公式如下：8小時 X 時薪 X 年數 X 365天。

因為討論的時間點不同、當下的時薪基準也不同，總之大致上推估出了15億這個規模。但在此強調，賠償金的計算標準都是一種「討論過程」並不是族人堅持不退讓的絕對金額，但台大直接以「於法無據」而全面拒絕。

其實台大馬遠遺骨，可能不是個案！

在一份高雄醫學大學的碩士論文中，竟出現類似的馬遠遺骨案的狀況，同樣發生在戒嚴時期（請參下圖）：

這也象徵，馬遠遺骨事件，這樁令人痛心疾首的個案可能不獨於此，或許這就是個機會：讓大家可以好好檢視，過往威權時代所發生的不義研究；尤其，攸關於人體遺骸的嚴肅倫理問題。參考美國《原住民族墓葬保護與歸還法》（Native American Grave Protection and Repatriation Act of 1990, NAGPRA）的精神，或許能協助我們解決過去之惡，也對未來開啟可能。

最後還有一些想說的話

這件事情，不是因為發生在原住民的部落，才值得大家關注和支持。如果這發生在漢人的鄉村，也同樣是不能容忍的威權傷害。

台大做為國立大學、台灣第一學府，應對過去錯誤及傷害，誠懇反省與道歉。道歉不是嘴巴說說，而是具體的行動。

然而台大高層，在返還遺骨的態度，展現各種消極和兩手一攤，是讓族人憤怒失望的主因。 當然台大也不是同質性的鐵板一塊，也仍有師生相當重視，並持續進行溝通連結的工作；但高層牛步的態度，讓進展有限。

另一方面，台大雖是直接加害者，但政府面對威權時期許多公權力侵害人權事件，也是幕後黑手，責無旁貸。完全推給台大，也是卸責。

這份算是懶人包的東西，我試著整理資訊、回應大家提出的一些疑慮。但說真的，每次遇到高度檢視受害者的輿論，卻無法用同樣的力氣去質疑加害者──這些對話方式，都讓我心很累、也讓族人很受傷。

人權價值這件事，並不止於我們國家的法律到底有沒有明文規定，不管是憲法精神，抑或國際公約的具體內容，也多次得到大法官釋憲乃至現行憲法法庭的引用和肯認。對於一些喜歡抓著現行法條沒有白紙黑字，就來質疑族人訴求合理與否的人，我並不想多作回應。

但如果你的出發點是想要了解更多的相關過程、討論、建議，我或馬遠部落族人，都願意繼續對話。重點是，你帶著批判的惡意前來、或是帶著理解的善意前來，我們都能夠感覺得到。 希望對話時大家能夠互相體諒、換位思考，迎向共好。

【本文作者】

Savungaz Valincinan

2024 山地原住民立委候選人。

【本文核稿】

網站主編，王鼎棫

註：圖中愛丁堡事件，是指愛丁堡大學今年十一月也舉行儀式，返還 4 具近 150 年前死於南台灣戰場的台灣原住民遺骨。遺骨從英國直接運抵台灣後，將暫存國立台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南科考古館，直到與部落確認永久安放地點。這是台灣自海外迎回歷史遺骨首例，詳參中央社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