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快樂」不快樂：要求動物園釋放！紐約法院會准嗎？｜國際瞭望

大象「快樂」不快樂：要求動物園釋放！紐約法院會准嗎？｜非哥傳書

專欄作者：李劍非。江湖人稱「非哥」、「師兄」。公法訴訟律師，於大學兼任濫竽，對於言論自由情有獨鍾。

 

紐約有隻亞洲母象名叫「快樂」（Happy），1971 年出生於泰國，1977 年加入紐約布朗克斯動物園（Bronx Zoo），但她最近卻非常不快樂。

你問我怎麼知道？因為2005 年的時候，快樂成為第一隻通過自我認知測試的大象。自 2006 年起，動物園為了保護「快樂」免受其他大象攻擊，開始讓「快樂」獨居在一個 1.15 英畝的圍欄內，成為動物園內最孤獨的大象（註一）。

非營利組織向法院請求釋放大象

2018 年，美國非營利組織「非人類權利計畫」(Nonhuman Rights Project, NhRP) 為了保護快樂的身心，向紐約州第一審法院聲請人身保護令（writ of habeas corpus ）。所謂人身保護令，是當人民受到政府或他人限制人身自由時（如監禁或拘押），可以向法院申請核發保護令，藉此釋放被非法拘禁之人。

NhRP 請求承認「快樂」的法律人格及享受自由的基本權，要求動物園釋放「快樂」。NhRP 主張：大象為天性需要大量移動，並需要群聚社交的動物，把大象關在動物園的獨居房內，將造成大象身心各方面的問題（註二）。

法院的看法

既然稱為「人身」保護令，過去法院多認為人類以外的對象是無法適用的。紐約州地方法院第一審受限於先前法院的見解（美國法很重視過去的判例），在無法認定大象為人的前提下，因而認定本案無法賦予「快樂」人身保護令的保障，

但是，承審法官同時也表達了同情：「本院同意『快樂』不僅只是一個法律物件或財產。她是一個有智慧及自主的生物，應被尊重及尊嚴對待，且可以被賦予自由（註三）。」NhRP 雖然努力上訴，但最後終審法院仍維持第一審的判決結論。

紐約州第三審法院開門見山直言：紐約法上，從未有把「非人類之動物」當作是人並賦予自由權利的先例（註四）。因此，第三審的多數意見最終認為：快樂並不是人不，也就無法給予大象「人身保護令」。

第三審法院同時提及，雖然非人類之動物無法受到人身保護令的保護，但法律已承認其並非一般物品，具有特定地位，如紐約法上已提供諸多特殊保障（例如不得虐待動物、不具正當性之獵殺或傷害、遺棄動物等保護措施，詳見註五）。

法院不同意見：該捍衛不當拘禁，不是嗎？

第三審並非全票否決「快樂」的需求，其中有兩位法官提出不同意見。Wilson 法官認為，問題根本不該是大象是否為人；大象當然不是人，但人身保護令的宗旨就是在對抗不正義的拘禁，而本案應衡酌動物園拘禁大象的理由是否正當。另一位法官 Rivera 指出，大象被限制於違反生存本性的環境，而其目的僅為滿足人類的好奇心，此種限制是不正義及不人道的。

兩位法官的不同意見強調，大象是否為人並非重點，與我們身為人應否關心動物權利，且應避免給予動物不人道之待遇，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大象非人，不代表法紐約法院在法律上不能給予大象相應的救濟途徑。

你的看法呢？人類準備好了嗎？

紐約第三審法院說的沒錯，現行法律確已存在各種保護動物的機制與法律。我國也有《動物保護法》，要求「尊重動物生命及保護動物」或命令「任何人不同騷擾、虐待或傷害動物」。但這些法律保障唯獨沒有動物的「自由權」；不過，我們人類可以允許動物要求自由嗎？我們會承認動物有能力或意願要求自由嗎？

紐約第三審法院也務實地指出，一旦開啟大象可以給予自由的先例，將無法區分哪些動物可以要自由（註六）。大象可以通過認知測驗，那可以通過認知測驗的海豚、猩猩，甚至是豬或牛等非家禽是否也要考慮給予自由呢？

人權本來就是不斷演進滾動的；在當今的主流想法下，性別平權、種族權利等均是以人類為對象，所開展的種種權利。而當人類文明持續進步，對於人類以外「接近人類」的生物（例如家禽或猩猩）甚至是非生物（例如人工智慧或機器人），法律也慢慢在近幾十年裡發展出保護機制。

當這些物種或類生命體，越來越被認定具備身而為人的基本要素時，我們是否也應該賦予這些對象最基本的自由甚至是平等？

正如本案紐約第三審判決之 Wilson 法官於其不同意見中所言：「當多數意見説：『不，動物不能擁有權利』時，我為動物擔心，但我更擔心這樣的答案蔑視了人類理解與同情動物處境之能力！」

將生性需要在野外移動的大象圈禁於極小坪數的鐵籠中，且長期孤獨一象，這樣好像很痛苦對不對？圈禁大象快樂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呢？我們的好奇心和娛樂立基於大象的痛苦上，有沒有於心不忍的感覺呢？

大象終究無法言語表示感覺。我們可能永遠無法探知大象「快樂」是否有「殘忍」的認知，且感覺到大象生活不符合「象道」的終究還是人類。於是，人類的文明是否有一天能進化到對於其他動物的同情與同理心，進而願意賦予各種程度的自由權？你的看法呢？

 

＊本專欄「非哥傳書」。作者信仰為憲法，同時深受「法律的生命不是邏輯，是經驗」影響。

 

註一： First elephant to pass mirror self-recognition test; held alone at the Bronx Zoo, NhRP, （最後拜訪日： 2022/7/7）；廖綉玉，為一頭大象爭「人格」！亞洲象「快樂」獨居 16 年紐約法院將裁決是否釋放，風傳媒，2022.5.19 （最後拜訪日：2022/7/7）。

註二：本案大象專家 Joyce Poole 提出之鑑定意見， （最後拜訪日：）

註三：Nonhuman Rights Project, Inc. v. Breheny, 2020 WL 1670735, 10 (N.Y.Sup. 2020).

註四： Nonhuman Rights Project, Inc. v. Breheny, 2022 N.Y. Slip Op. 3859, 4 (N.Y. 2022).

註五：Id., at 6.

註六： Nonhuman Rights Project, Inc. v. Breheny, 2022 N.Y. Slip Op. 3859, 6 (N.Y.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