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耳朵聽得出性別嗎？不同時空下的女性與爵士

你的耳朵聽得出性別嗎？不同時空下的女性與爵士

今年國家兩廳院夏日爵士戶外派對，法律白話文運動與國家兩廳院攜手推出「sounds WOMAN」特展與系列活動，把爵士中的性別討論攤開到日光下：沿著爵士發展史的時間軸，對照各時期社會對女性平權的追尋。在第一場講座，邀請爵士小提琴演奏家江忻薇與爵士歌手SherryZ 鄭雙雙，與觀眾分享其於不同時空下身處爵士文化的生命經驗。

我們的耳朵分不出性別，音樂產業卻會

江忻薇一開場放了段音樂，請大家猜演奏者的性別。他說：「即使是專業的爵士樂手，若只論聲響，根本聽不出來演奏者的性別。」性別本不該成為評價的依據；但現實裡，問題常被卡在結構：誰有投票權、誰能定義「好的爵士」，往往仍由男性多數掌握。他觀察到，美國的性別議題與種族、資本糾纏：早年巡演的艱困條件，以現實層面來說，無法與其他男性樂手共用更衣室、上廁所較為不方便等考量，讓女性更易被排除；不少女性創作者更長期以匿名方式支撐大樂團聲響。於是，我們的耳朵分不出性別，產業卻會。

爵士樂就是生活

忻薇說，他們常開玩笑，其實亞洲的女性爵士樂手，在紐約其實不是最慘的，「最慘的可能是亞洲男性爵士樂手，完全沒有人看到他們。因為女性在爵士樂圈是少數，至少當你一走進這個空間，大家就知道你的存在了。」他在臺灣學習爵士樂，「我也不會特別把女性爵士樂手跟男性爵士樂手切開來看，對我來說他們一樣都是爵士樂手。」然而當他到了紐約，經歷了結婚生子，了解了擁有厚實的支持系統對於創作來說是多重要的事。

古典樂出身的忻薇，談到過去在紐約接觸到的「爵士樂」，更偏向是一種生活態度，「當你演奏時，你其實在演奏的是你的生活、你的生命，它是即興的，每分每秒都在改變。」提及作品《黑潮》系列，共有 4 張專輯，忻薇回憶專輯製作過程，「我看到不同時代的爵士樂手，他們在做的事情，其實回到最根本的狀態，就是很真實地表達自己。」

十一年的創作生涯，沒有一步繞路的轉彎哲學

鄭雙雙分享，在他剛開始創作的時候，因為演出邀約多被看見，簽進經紀公司後因為他想做的音樂創作，與公司期待的主流商業路線有分歧，一次在錄音室，有人勸他：「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女性歌手這條路也很艱辛，你還是轉換跑道，找個好人家嫁了比較實際。」在創作磨練期間被這番話重擊的他，選擇走法律途徑終止合約，花了五年把自信一點點撿回。鼓起勇氣辭去白天在樂器公司的辦公室工作，重新回到音樂跑道，「這段期間其實我開始教唱歌，然後開始去一些爵士小酒館表演，或者是去飯店自彈自唱。」直到 2024 年，終於完成首張專輯《 Time 》，能有機會用「音樂人」身份自我介紹，又在起跑的同時迎來懷孕。他笑說，自己還在感受現在這個跟不上變化的生活節奏。

雙雙提及他很欣賞的英國歌手 Cleo Sol 創作《 Mother 》這張專輯的過程，即為他在懷孕生子後，每天在家裡照顧孩子的感受，並把它紀錄下來。「有幾首歌是他抱著 baby ，剛好他睡著了，Cleo Sol 就抱著他在家把好幾首歌錄完。我想我可能以後也是這樣的生活景象，現在就覺得，這樣其實也不錯啊。」關於生子後的生活，雙雙現在沒有想太多，也許之後每天跟孩子共享不同的情緒，跟著他一起成長，也不錯。

讓人能繼續留在舞臺上的一百種方法

於講座尾聲，雙雙作為準家長也詢問忻薇，在生產後一兩個月是如何回到舞臺上演出，忻薇分享親身經驗，「如果今天要接演出，對我來說很重要的考量是，我能不能帶著小孩一起工作？」家長身份與演出並非二選一，而是看現場與團隊能否調整參數：伴侶的相互照應、同業朋友後台協力，必要時帶小孩同行；前往外地演出時，主辦方必須將孩子的交通與照顧成本一起納入成本考量。而談到演出後台空間細節，兩位則不約而同點出：小型場館的梳化隱私不足、女廁大排長龍與中場時間壓力，是經常發生的痛點。更彈性的更衣配置與性別友善廁所設計，能立刻改善演出者與觀眾的體驗。這些看似瑣碎的後勤，正是平權在音樂產業內的落地方法學。

懷孕或是月經期間對於女性的身體影響劇烈，雙雙舉例，聲音會變薄，對演出狀態很不利，「但我也不可能和一起演出的樂手說，『喔我今天生理期來』，自己還是要扛著，好像無法解決，只能透過不同的演唱方式自己調節。」忻薇也分享，爵士樂中很重要的「即興（ jam ）」通常發生在凌晨一點後，但懷孕生子後的他現在只能放棄，因為白天要上班，晚上沒辦法熬夜到那麼晚。

「怎麼不討論男性受到的歧視？」

書磊提及於活動宣傳期間曾出現質疑留言：「為何只談女性？」將本次的命題視為對男性的一種歧視，對此忻薇回應需要將焦點從個案的痛感帶回制度層次：個人的挫折各性別都會遇到，但公共討論也許就需要討論「規則如何寫、資源如何分」。評審結構、托育與勞動彈性、場館規範若能微調，舞台就能容納更多人。而雙雙則以自身經驗舉例，在懷孕之後減少工作的他，在維繫家庭的層面上，就需要和另一半互相體諒與包容，或許男性也真的有被歧視的地方沒有被關注到。平權不是把餅切小給別人，而是把餅做大、讓更多人進得來。

爵士對你是什麼？

對雙雙而言，爵士是「勇於誠實表達」，讓他在保守框架裡找到聲音；對忻薇來說，爵士則是一種「生活型態」：即興、在場、與人同在。爵士樂很親人，來自生活且無所不在。書磊表示，夏日爵士戶外派對的特色，就是讓即便不是音樂專業的人，都有很多不同的視角可以參與認識爵士樂文化的起點。他以電影大亨小傳中「 Flapper Girl 」鮮明的女性形象作為引子，「這一群女性於當時做出這樣子的打扮跟參與的文化，其實對於美國在推行女性，能夠決定自己的外貌，這件事情有很大的影響，這是我自己從在聽爵士樂或研究爵士樂裡面得到的冷知識之一。」

《 sounds WOMAN 》並未列舉一串爵士女樂手名單來證成歷史，而是把「怎麼活、怎麼做」攤開。當我們願意從個體經驗回望制度、從後台細節延展到舞台，就能理解：在 2025 年的爵士派對裡，特別談女性，不是把誰凸顯、把誰抹去；而是讓更多人有機會進入聲音裡，並且被聽見。

國家兩廳院夏日爵士戶外派對「 sounds WOMAN」特展 地點：國家戲劇院表演藝術圖書館 展覽期間：9/6 - 9/24 開放時間： 星期一至五 09:00–20:00；星期六、日 12:00–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