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冠瑋
2024-06-18發佈
歐洲議會選後觀察:極右派何以崛起?對台灣有何影響?|國際瞭望
本文將細細分析:極右派為何在歐洲各國興起?對台灣是否有直接立即的影響?
2024 年 6 月上旬,五年一度的歐洲議會選舉落幕。選前,輿論預測結果可能會「大幅右傾」,讓許多媒體「憂心忡忡」。
就選舉結果而言,中間派仍然獲得歐洲議會過半數的席次,在席次分配上,影響並不劇烈,然而,極右派政黨也確實在多國取得重大進展。如法國國民聯盟(RN)則成為其他黨看不見車尾燈的法國第一大黨(31.4%)、奧地利自由黨(FPÖ)首次取得該國第一(25.4%),德國另類選擇黨(AfD)則成為該國第二大黨(15.9%)。
其中,德國 AfD 雖身陷「中國間諜疑雲」和與納粹之連結等極端醜聞,並遭歐洲議會極右派「認同與民主(ID)」黨團排除,仍在選戰中奪得了比現任總理蕭茲所屬之社民黨更多的選票。
那麼,這樣的變革究竟怎麼發生的?
「用選票教訓執政黨?」:極右派崛起、中間派仍維持過半
簡言之,極右派崛起、各國傳統主流政黨的失利,這樣的結果突顯選民對現狀的不滿。
為何如此?回顧上屆選舉是 2019 年,當時極右派雖然已有一定聲量,但本次輿論對其產生的「危機感」卻與五年前不可同日而語。這五年間,不只歷經了新冠肺炎大流行、烏俄等「歐洲有感」的戰爭開打,更讓移民情形加劇、能源價格高漲、生活成本上升,在在成為各國日常明顯有感而棘手的挑戰。
此際,對移民、歐洲化、全球化採取較保守態度,支持優先維護國家利益與安全,並強調傳統價值觀的極右派政黨,就在這樣的背景中,吸引了不少的選民支持(註)。
不過,另一方面,若從歐洲議會的席次分配角度來看,「極右派勢力的變動」對議會整體席次的影響似乎就沒有那麼劇烈:中間偏右的歐洲人民黨(EPP)仍然是最大黨團,在 720 個席位中預計獲得 189 席,是唯一成長的中間派政黨。
此外,EPP 與中間偏左的社會民主進步聯盟、自由派的復興歐洲黨團「三大中間派」聯合後,依然保有過半席次,也強化了 EPP 的馮德萊恩連任歐盟委員會主席的機會。
總之,針對極右派崛起、中間過半維持不變的結果,或許可以說:歐洲議會席次分配的程序設計,淡化了此次灌入的極右色彩。但儘管極右派內部也有相當程度的競爭與分歧,當前情形仍可能對歐盟政策產生一定程度的右傾壓力。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歐盟層次,歐洲議會選舉結果會如何影響各會員國內部?這也頗值注意。例如,德國執政紅綠燈聯盟所屬的政黨(社民黨、綠黨、自由民主黨)可說是慘敗,顯現了民眾對於執政黨的不滿。
此外,法國有著更激烈的進展:馬克宏在歐洲議會的選舉結果出來後,作出了解散國民議會的決定。這可能使歐盟選舉的民意獲得進一步的延伸──在這個迎來巴黎奧運的夏日,為其內國政治版圖引爆震撼煙火。
大選關鍵字:議題排序、社群媒體、年輕選民
2019年,上屆歐洲議會選舉時最被看重的議題,當屬「環保與氣候」。本屆,此議題在選民心中的重要排序則明顯下降。如歐盟執委會過去提出的歐洲綠色政綱(EU Green Deal)便受到系列質疑;像是成本過高、不切實際、拖累經濟。
而戰爭、民主、移民、購買力、就業,則成了選民眼中更迫切、更重要的事。
此外,以德國為例,專家將德國 AfD 的成功,歸因於他們在 TikTok 等社群媒體上的活躍程度,以及其他政黨與選民間的溝通不良所致。
回顧 2019 年,綠黨當時雖獲得了許多年輕人的支持;但參與執政聯盟以來,不少與環保相關的辯論日漸「極化」,讓綠黨在年輕人心目中的形象逐漸下降。例如在推動「供暖法」(Wärmeplanungsgesetz)的過程中,綠黨被認為過度躁進,倉促設下能源禁令,即引發民意反彈。
相較之下, AfD 則趁機抓住了年輕人對當前聯邦政府處理相關議題及戰爭的失望情緒,並提供簡化的答案,吸引對進步思想感到失望的人。
種種舉動,都讓許多年輕選民認為,AfD 才是真正關心他們重視議題的政黨。
對外政策的影響?對台灣的影響?
在台灣,許多人關心的,或許是歐盟的「右傾」會影響對外政策嗎?是否會對台灣造成什麼不利影響?
我們可以從兩點觀察:一方面,中間派維持過半的局面,使極右派雖可能對決策造成壓力,但政策大幅轉向的可能性較小。而馮德萊恩在戰爭上的立場,即歐盟應與北約一致,因此若其順利連任主席,歐盟很可能繼續在烏俄戰爭中支持烏克蘭。
簡言之,以選後最新的議會結構,較難想像近期會出現戲劇性的扭轉。然而,關於歐盟擴張、移民等個別問題上趨於保守、緊縮的態度,卻也非不能想像。
另一方面,歐盟的左與右,和其親中或友台, 並沒有明確、絕對的關聯。例如 2022 年德國國會友台小組訪團,就涵蓋朝、野六個政黨,而副主席 Dr. Rainer Kraft 隸屬 AfD。
近日,也有評論指出,雖然部分極右派政黨可能從中國獲利、或特定政治人物與中國關係密切,但大多右派仍將中國視為競爭對手,傾向抵制中國企業入侵歐盟,例如義大利的極右派執政黨便反對一帶一路。
實則,極右派政黨的崛起,和歐盟傾向中國之間,目前難說兩者有直接關係。此外,即使和中國保持距離,也不代表會額外採取友台策略。
那麼,既然歐盟政策大方向可能不會劇烈變動;且即便右傾、甚至往極右派前進,和是否友台沒有必然關係,而在當前議題清單中,選民不滿的移民、內政問題,也對台灣來說難有直接立即的影響,只能持續關注未來,例如歐盟的經濟決策,是否、如何可能具體影響台灣的產業鍊。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2021 年歐洲議會「外來勢力干預歐盟民主程序(含假訊息)特別委員會」訪台時的主席,法國籍的 Raphaël Glucksmann,曾數次明確反對中國違反人權的行為。
而本次選舉,將 Glucksmann 列於首位的 Réveiller l’Europe(在法國國內為社會黨),獲得出色成績,幾乎與馬克宏陣營旗鼓相當。從對中政策的角度而言,這一選舉結果或許值得台灣注意。
最後,除了對外政策的觀察外,歐盟的極右派崛起,對當前台灣能提供什麼啟發?「極右派」究竟為何令主流輿論「憂心忡忡」?不到一百年前的歐洲,極右派曾帶來的傷害,正是人們喊著「never again」的慘烈歷史。
如今,透過比較歐盟各國極右派政黨的主張可知,他們的立場之間也存在許多差異,但大多數都與「更開放、更包容」的價值背道而馳。這些政黨嘗試劃出界線,強調自身群體的強大,保護自己的利益與安全發展。
儘管保護與安全的需求,就如上漲的生活成本是那樣真切令人苦惱的存在,但如何避免陷入極端和排他性的漩渦?這正是歐盟面臨的挑戰,也映照在當代台灣,值得我們警惕與反思。
(本文感謝作者於法國之好友楊顥、Dr. Nadin Mai 之意見與討論。)
【本文作者】
陳冠瑋
德國慕尼黑大學法律系博士生;曾任日本東京大學 JSPS 研究員;台大法律系學碩士。
【本文核稿】
網站主編,王鼎棫
註:歐洲議會選舉,投票率多較會員國內國的選舉低。也有認為,是因為選民認為歐盟選舉對於國內的重要性較低,因此在歐盟選舉投給極右派以警惕執政黨——但法國國民議會改選的發展,可就不一定會呼應此種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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